人民历史观的生动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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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美
尽管,对长江这条流淌在身边的母亲河已非常熟悉,但在观看日本导演竹内亮拍摄的纪录电影《再会长江》时,仍数次被惊艳和打动。竹内亮对于长江的讲述没有带任何预设立场,正如他所说,是100%按照自己——一个外国人的兴趣去拍。他没有讲长江的历史和诗,拍的都是老百姓普通的、接地气的故事,然而,正是这些真实的故事令观众动容。异域之眼下的长江,也如日本汉诗般,带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美感。
作为不少中国观众熟悉的“网红”,对于小众的纪录片市场来说,竹内亮本人就是一个IP。十年前来中国创作《长江天地大纪行》时,他因未能拍摄到“长江源头的第一滴水”而留下遗憾,于是十年后再次踏上长江之旅,探访长江沿岸的风土人情,将十年间的变迁呈现为纪录片《再会长江》。
《再会长江》以长江为线索,以小见大地记录下沿岸居民的生活变迁。江上的开船人、重庆棒棒、水库移民等不同的群体,在十年前后的影像中穿插对比,观众从中直观感受到长江流域的环境变得更加干净,居民住所变得更加舒适,百姓生活变得更加富裕。其中,最令人回味的是藏族姑娘仁青茨姆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再会长江》电影版中占用了较多篇幅,也在放映现场引发了最多的笑声和泪水。
2011年,在香格里拉景区抱着小羊和游客合影留念的茨姆碰到了来拍纪录片的竹内亮一行人。当时竹内亮还不会说几句中文,和她交流更多的是队伍里那个汉语流利、样貌英俊的中日混血演员阿部力,大家亲切地称他冬冬。为了帮茨姆看见更大的世界,竹内亮毅然带茨姆和母亲去上海旅行,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十年后竹内亮故地重访,已经结婚生子的茨姆变成了干练的民宿店老板,眼神依旧清澈。
在茨姆记忆里,当年是冬冬带她去看了世界,指给她看黄浦江上巨大的邮轮,扶着她站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地板上俯瞰脚下,好像来到了云端。十年后,茨姆穿戴起华丽的服饰,坐在当年景区的石头上,想起“冬冬哥”。竹内亮掏出手机,却没能打通冬冬的视频电话,茨姆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仿佛全然忘记,实际上促成这件事的是眼前的导演竹内亮。
作为一个日本人,竹内亮坦承自己不懂中国古诗,外国观众也不像中国人那样对李白耳熟能详。《再会长江》网络版中,当茨姆的眼泪滴落,观众忍不住在弹幕里替导演写诗,“天涯思君不可忘”“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等,而吟咏最多的,还是那首与长江有关的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当同样的镜头出现在大银幕上,依然让影院里的观众禁不住诗情翻涌,为这里没能插入一首《卜算子》而心痒难耐。这是很有趣的观影体验。其实拍长江前,竹内亮看过《话说长江》《再说长江》等中国纪录片,他明白长江流淌在中国人的诗文里,知道要拍一个关于长江的纪录片,中国导演都很难以克制引用几首千古流传的古诗文来抒发民族诗情。而不去刻意吟诗的《再会长江》,在其中显得另类。
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一个会说故事的导演,可以用镜头传递出比文字更加隽永的味道。竹内亮的拍摄风格一向是“无台本”,他表示,这种方式让自己能更真实地记录下眼前的一切。有人觉得,茨姆对冬冬的情感已经超越了爱情,是对十年前的自己以及自己经历的怀念,“我看到了一滴真实的泪珠,比这世界本身还真实”。坦言有点吃醋的导演哈哈大笑,像是目睹了一切的叙事诗人,在结尾写下自己的感怀。
明代文学家李梦阳曾说“真诗乃在民间”,相比用空镜头的铺叙和浪漫辞藻的描摹去堆出诗意境界,反而是这些真实的民间故事更能生发出诗意。和很多纪录片导演一样,竹内亮如同中国古代摇着木铎在民间采诗之人,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而他的特点在于,没有那么多教化的东西或是传统的包袱,只是单纯地发现百姓故事,下笔更加天然。在《再会长江》里,还有靠一根棒棒抚养了四个孩子的71岁老人蒋培清,坚持“走婚”习俗但形式更加自由开放的摩梭人甄甄,有眷恋故土、在关键时刻救了竹内亮一命的草原管理员索南旦真等。长江边上的不同民族,形形色色的人,见证着十年来长江环境的巨大变化,而更大的变化则来自人们的思想——正如竹内亮喜欢反复举的那个例子,短短十年,茨姆的母亲已经从包办大女儿婚姻到默许小女儿“40岁以前不想结婚”的想法。网络的飞速发展拉平了不同的人们观念认知的差异——那是我们在细水长流中习以为常的,却在旁观者眼中值得惊叹的巨变。
小人物的生活点滴奔涌汇聚为宏大的民族史诗,如果接受和传播也能变成电影的一部分,那么,《再会长江》里没有拍出的家国情怀和浪漫诗意,已然在戏外、在中国观众的心里悄然生成了。(兔美)